連載原創(chuàng)民國綿陽本地歷史小說：魚泉往事（47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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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雍家灣的狗娃子還是沒有熬到春暖花開的時候，在春節(jié)最寒冷的早上停止了咳嗽。雍家灣的族長燦然，派人上了一趟泉水寺，向江和尚例行稟報，依照舊例討要一些喪葬的生活補助。

江和尚一臉的苦逼。黑痣、刀疤等十幾個人還賴在寺廟里，一晃眼已經(jīng)一個多月，江和尚偷偷拿出少許的黃豆和粉條，塞給來人，不停地說抱歉，絮絮叨叨地解釋：泉水寺照顧這群人一應(yīng)的吃喝拉撒，開銷龐大，日子也越來越艱難，出手難免小氣不少，沒有更多的能力照顧山下的平民，希望大家能夠體恤。燦然聽了報告，也是唏噓不已，于是就安排了幾個壯力抬到范家灣，草草埋葬了事，田媳婦沒了蹤影，沒人知道去向，瞎子老太婆這次哭腫了雙眼，以前還能看見些許光亮，現(xiàn)在是徹底失明。

狗娃子家還有幾畝家產(chǎn)，燦然做主佃給了灣里的兩戶窮苦人家，代收的租金，又支付給了雍家灣的兩個婆子，每天輪流端去一碗稀飯續(xù)命，瞎子太婆吃了飯，也沒事干，每天就坐在屋檐下的馬扎躺椅上，繼續(xù)叫罵母狗、公狗，害得他家絕了后，害得她家破人亡......

只是，在這個封閉的小山村，門前過路的多是本村人，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，少了田媳婦，路人自然就少了興趣，這家已經(jīng)名存實亡。

宗剛前幾天就得知田媳婦沒了蹤影，心里甚感惆悵，語言更少。每天幫著母親，田間地里的只顧忙活。楊老三媳婦有幾次忍不住小心問起未來的媳婦，宗剛惡狠狠地喝止母親，母親以為小年輕之間拌嘴，鬧了不愉快，正在氣頭上，也就不敢再問。再想到也沒和女方家里大人正式見個面，找個媒人訂個親，更不要說，給女方送點彩禮，楊家也談不上有甚損失，就當是小孩子玩過家家，胡鬧而已，慢慢的也就淡下心來。

這天晚上，宗剛忙完一天的農(nóng)活，回到家就翻箱倒柜的收拾衣服、銅板，早早地上床。母親關(guān)切地過來問侯，宗剛冷冷地回道：“娘，家里種的幾畝田地，已經(jīng)全部除了雜草，施了肥，過完春節(jié)，殺豬這門手藝也沒多少門路。我要出趟遠門，你在家好好休整幾天�！蹦赣H一聽，忙回道：“你這孩子，外面兵荒馬亂的，出遠門干啥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，如何對得起你死去地父親？”宗剛并不理睬，把身子側(cè)過墻面。母親又是一番耐心勸說，宗剛索性把被子拉過頭頂。母親見這情形，只得碎碎叨叨地說道：“出門在外，一定要小心，大白天的不要走大道，眼睛要看遠一些，見了部隊要拼命跑，跑的時候不要跑直線，拉兵的人追不上，就會開槍，子彈是不會轉(zhuǎn)彎的……”

聽見宗剛的呼嚕聲，母親輕輕地掀開被子，免得兒子在被窩里閉了氣，然后就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屋子。

離家前，宗剛?cè)チ硕�瓜娃家�(guī)状危�想把母親拜托給他，只是冬瓜娃都不在家，冬瓜娃的母親只說春節(jié)初九的時候他回過一次家，說是在梓潼的一家雜貨鋪找了一份臨時的工作，以后每個月回來一次。

這家雜貨鋪宗剛?cè)ミ^，天一亮就早早出門，經(jīng)過狗娃子家門前，瞎子太婆又開始了一天的叫罵，宗剛徑直走進了院壩，在這里的山茶樹下，他親手殺死了賈國綠，那天，田媳婦對他說過的甜言蜜語猶在耳邊，繼續(xù)向前，經(jīng)過堂屋，這里是他偶遇高大漢為田媳婦挺身而出的地方，再左轉(zhuǎn)，就是左側(cè)的臥室，他輕輕推門進了，木門“吱呀”一聲，瞎子太婆豎起了耳朵，連聲問：“哪個？哪個？”宗剛并不理睬，久久站在床邊，看見床鋪疊得整整齊齊，在這個床上，宗剛經(jīng)歷了難忘的一夜。那一夜，兩人一直纏綿到天亮，如今，卻是人去床空，宗剛心情翻騰，慢慢地，雙肩聳動，淚水噙滿了眼眶，宗剛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。他俯下身子，把床上的灰塵撣了撣，又理了理皺褶的枕巾，低著頭出了房門，他愣了愣，又轉(zhuǎn)過身來，見門上正好掛著一把鎖，就隨手鎖上，把鑰匙扔向了屋檐，他想這是屬于他和海英的洞房，誰也不能進去沾惹。等找到了海英，就把她接回家，以后再也不回這個地方了。

瞎子太婆豎起了耳朵，確定了家里來人，又惡聲惡語地亂罵起來，宗剛慢慢走向她，站在她面前，冷冷地看著她，突然，宗剛掄圓了手臂，左右開弓，狠狠地扇了瞎子兩個耳光。

顯然，瞎子太婆也沒想到，自己這般老的年齡還有人敢打。兩個耳光被打得眼冒金花，腦袋里一片空白，瞬間住了聲。宗剛狠狠地瞪了她兩眼，心想：死老太婆，一天都在指桑罵槐，你家狗娃子是個什么貨色，哪里配得上漂亮的海英，斷子絕孫是你家的現(xiàn)世報應(yīng)，一天罵聲不絕，哪個女人在你家呆得長久？頓時宗剛解氣了不少，心里痛快多了。

轉(zhuǎn)身離開，剛走上門前的正路，老太婆就醒過神來，拉起干癟的聲音，又開始了叫罵，這次罵得更難聽，連打人者的祖宗八輩也牽連進去。宗剛怒火中燒，左顧右看，門前這條路上并沒有人，于是又折返回來，“啪啪”幾個響亮的耳光，打得老太婆搖晃著腦袋，臉龐火燒火辣地痛，老太婆叫喚著“哎喲……”，捂住臉龐，沒了聲響。宗剛后退了兩步，靜觀動靜，老太婆細聽沒了聲音，放下雙手，開口又罵：“我日你……”還沒說完，宗剛沖上前，又是七八個巴掌，這次，老太婆徹底泄了氣，捂著臉低聲哭出聲來。

宗剛心里一樂，悄悄離開，走出好遠，再沒聽見瞎子的叫罵聲。

來到梓潼縣的魯記雜貨鋪，已是黃昏時候。宗剛跟著冬瓜娃來過兩次，只是呆在外面，從未進過里間。魯老板約摸四十多歲，戴著黑框眼鏡，身材消瘦，身著灰色長袍，顯得和藹斯文。見了宗剛，也覺得面熟，寒暄幾句之后，魯老板用鑰匙開了一處房門，就領(lǐng)了宗剛進了一間廂房等待。

屋子里靜悄悄地，異常的整潔，并沒有雜貨鋪的庫房的感覺。宗剛甚感奇怪，見左側(cè)有個布簾，魯老板剛才經(jīng)此離開，就掀開進去，這是一間簡陋的臥室，臥室的后門半掩著，顯然是魯老板走的匆忙，也沒想到宗剛會跟了過來，從后門出去，就是一處偌大的天井。宗剛感慨道：原來，城里的街房真是奇怪，街道當口簡簡單單的一處小門面，里面卻另有一番偌大的天地。

宗剛見紅梅朵朵，香氣襲人，就信步游玩起來。這時，一個冰冷的東西抵在了自己的后腦勺，后方傳來了陌生的聲音：“不許動！”宗剛并不覺得害怕，微笑著從容地轉(zhuǎn)過身子，見一個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青年，左臂纏著白色的繃帶，環(huán)挎在脖子上，右手正舉著一支手槍，抵在了自己的額頭。宗剛冷冷地看著他，那青年有些憤怒，又加力戳了戳他的腦門，厲聲說道：“再動就打死你！”。宗剛哪里受過這樣的氣，他瞪著那少年，倔強地伸手在腰間抽出了那把殺豬的尖刀，緩緩地抬起來，抵在了那少年的脖子旁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