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外鄉(xiāng)的日子……

前些天，飯桌上銀行的朋友突然問我，給你100萬，你會怎么花？因為在20歲的年齡段經(jīng)歷了些生活的艱難，簡樸的性格早已滲入肉身。我說不會錦衣玉食，不會揮金如土，更不會給網(wǎng)紅刷單，甚至100萬我都用不完，勤儉已成日常，50萬就夠，10萬拿來旅游，20萬用來養(yǎng)老，10萬，為我的愛好再添些裝備，余下的10萬做為朋友小聚的經(jīng)費我先存上。他說我理賬有水平。我忙問: 那100萬你打算啥時候給我？他趕忙勸我喝酒喝酒！

單位給他100碗的攬儲任務(wù)，哥們兒言下之意幫他湊點，哪怕百分之一也行，我趕緊勸他喝酒喝酒！時下我倆都在為錢途而狂飆。

據(jù)說沒客戶的時候，要裝成業(yè)務(wù)繁忙的樣子才能接到訂單，這是個非常痛苦的事，因為我裝不來。

人都有惰性，放下手機能做很多事，拿起手機什么都不想做。最近活少，玩手機上癮了，在外地很多年，雙腳遠離了滋養(yǎng)靈魂的故土，一直缺乏歸屬感，論壇，我成了�？停畛跏謾C還安裝有江油DS網(wǎng)，只因風流帖、胯下事太多，以一只螞蟻的體量給他們建議過，帖子都消失了，還說啥呀？呵呵卸載吧，素慣了，見不得葷。

偶爾在相冊里翻到自己在其他地方打工的相片，全國諸多省份，據(jù)說沒有哪個地方是川人沒有到過的，文化政治中心的北京、國際化大都市的上海、產(chǎn)業(yè)多樣化的浙江、有花都之稱的廣州、號稱信仰之地的西藏、多民族聚集的新疆，是不是有你一難盡的記憶？外面的世界越繁華，對民工而言，越具有虹吸的能量，我是虹吸漏網(wǎng)之魚，那年去了邊陲城市的新疆。

在庫爾勒蹬三輪賣水果，結(jié)果完敗河南兄弟，批發(fā)價3元一公斤的葡萄，人家3元就敢賣，生意火到爆，我只賣3.5元，最后基本成了庫存，那段時間鄰居們吃水果根本不用花錢。對于做點小生意，自己的失敗固然難受，但人家的成功更讓我揪心。

玩秤，河南兄弟娘胎里就是高手，承認別人優(yōu)秀一點都不難，難的是一日三餐都成問題的狀態(tài)還被掱哥牽掛，半袋米扛走我都沒嘔氣，饑寒生盜嘛，連我半筒牙膏都沒放過，把我惹毛了，沖出門就對著黑漆漆的馬路口不擇言：爛賊，你長這么大就沒刷過牙嗎……

說句實話，半桶牙膏被偷，對于一個一貧如洗的出租屋簡直是雪上加霜，窮我認了，但也不能這么下死手啊，半筒牙膏，那是一個窮人最后的尊嚴。

也只能寬慰自己，消費我半筒牙膏的掱哥，但凡把專業(yè)技能用在正道，你一定是我崇拜的偶像。

新疆一待就5年，用撿棉花的錢攢下的5000元在西北開了小店，一直如履薄冰，苦熬至今，那些有夢想的小伙伴早已仗劍走天涯，我差點討飯走天涯。所以，谷底后的反彈讓我更加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時光。

小生意好的時候，一個月沒顧上洗澡，開貨車的師傅邀請我在洗浴城做了個人衛(wèi)生大整頓，（那個月師傅在我這里拿到了一大坨運費，可能是還人情吧）我哈米哈眼進了裝修豪華的浴城，霧氣騰騰的澡堂，朦朧的環(huán)境，那段日子真把人累成驢了，溫暖的大池子，我的瞌睡也來了，垢痂泡的差不多了，被搓背工帶到一個小床，海豚一樣爬在床上很快就不省人事了…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被一聲“媽吔”驚醒，嚇我一跳，下了床搖搖晃晃站在地上才看清，白毛巾上居然有人形輪廓，我不安逸了，扯開毛巾用力抖了幾下，忽然有了身體洗干凈了、靈魂被糟蹋的感覺。

勞動人民，身體有點臟，但內(nèi)心真的很干凈。幾個搓澡師傅笑得跟哭一樣，一看就沒見過大世面！

客戶打電話讓我去看現(xiàn)場，同樣一個活兒，同時來了三批人，有開X5的，有開四個圈的，只有我開著工具車，穿著藍大褂，報價都差不多，我還略高些，甲方把活兒給了我。大西北冷的時候多，對于不修邊幅的人，秋衣套保暖衣的習慣由來己久，時間久了，秋衣被我穿出了深V的效果，幸虧胸肌不發(fā)達，不然后果很嚴重。

直到活干完拿錢那天，甲方說了幾句話我心里挺溫暖，大概意思是，我們這里都是粗活兒，他們開那么好的車，細皮嫩肉的，頭發(fā)梳的跟牛舔了一樣，咋看都不像干活的，你灰頭土臉、皮糙肉厚一看就是個賣力氣的，聽完這些話我心里很受用！

感謝甲方的火眼金睛給我的靈魂再次做了定位！感謝老板慧眼識珠，一眼看穿我濃濃的鄉(xiāng)土氣質(zhì)。

不得不承認老總是個懂調(diào)性的人。

掙的都是血汗錢，累得抗不住就想回江油，那是精神上的一種理療。

因為常年在外討生活，含增，差不多半年回來一趟。在外面聒噪太久總想回來放空自己，哪怕1天也行。

有天半夜三四點突然聽到陽臺有動靜，第一反應(yīng)屋里可能又招賊了，本就睡眠淺還伴有失眠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立馬驚醒了我。又被掱哥惦記了，菜刀在手，捏手捏腳摸到跟前，心想如果明搶，刀要見葷，轉(zhuǎn)念一想不對呀，我這是3樓，小偷難道比姚明還高？不好判斷，萬一是順著排水管爬上來的？

緊不緊張我不曉道，反正心臟在狂跳，屬兔的在關(guān)鍵時候也就這點出息了。

摸到陽臺我瞬間打開強光LED電筒，雨棚的晾衣架上，兩只麻雀慌慌張張擠作一團，挨的梆緊，瓜兮兮看著我，腔都不敢開，瞅一眼它倆緊張狼狽的樣子，一看都不是啥好鳥！

搞半天一場虛驚，長舒一口氣，讓兩只麻雀嚇得手心全是汗，幸虧沒人曉得，不然笑哭。派出所其實離我們單元樓很近，我根本不得虛，（必須給自己露怯挽回點面子）。

從窗臺粑粑堆積的厚度分析，借宿我家應(yīng)該有一陣子了，可能是法制頻道看多了，看到這種“案發(fā)現(xiàn)場”首先想到它們是啥關(guān)系，麻友？姊妹？撩家？驢友？身份成迷倒也無所謂了，關(guān)鍵我的蝸居是因為我無力承受城里高昂的房價，省吃儉用，才在山里買了一套打捶都甩不開砣子的小戶型，它們還要白嫖！

莫法，我總是心太軟，含增，既是我的草窩，也是它們草窩，都是動物沒必要相互擠兌。在陽臺撒了一把大米，倒了一杯純凈水，也就兩只家雀，依我目前的能力，包吃包住對我壓力不大。

細想一下，我與它倆偶有相同之處，都是兩條腿，都是為了一口吃的起早貪黑，它們隨時還得提防野外的貓兒狗兒們，為了生存，我也得提防身邊的阿貓阿狗們。人的圈子遠比鳥的圈子更加復(fù)雜，如果說它們的圈子非黑即白，那人的世界就是五彩斑斕的灰。

在江油的日子，它倆每天的自助餐我負責到底，如果回大西北，就愛莫能助了。我通常在下午離開含增的家，住雨棚的兩位小鄰居還沒回來，不辭而別有些不好意思，希望下次回來還能看到它倆的萌樣！

最近閑的無聊，居然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不成體統(tǒng)的秘密，家里但凡有兄弟姊妹，那個排行老二的，相對要狡猾一些。(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德行昭告天下了)。從小我就體現(xiàn)了這方面特長。

母親偶爾給個零食，我挑大的拿，手腳也快。(孔融讓梨這個典故，在我5歲的世界觀，孔前輩簡直“悶墩兒”)。比如兩個蘋果，我會習慣性拿大的下嘴，為防哥哥明搶，我先用口水呸呸把蘋果污染一遍放在桌上，然后放心去玩，等耍夠了然后才開始慢慢享用。這種小時候過分份的聰明，簡稱小聰明，在長大后老天替哥哥主持了公道。

好心的鄰居以豆腐營生，要給我們要送豆腐腦，老媽忙喊哥哥去屋里拿碗，在那個清貧的年代，為了騰碗，哥竟然把半碗醋隨手潑在地上，母親情緒忽然有些激動。對哥吼了一嘴，木頭，木頭，你這個大木頭�。。∥矣行┿氯�，哥哥小名不是這個。

長大讀書了，才知道原來木頭兩字還可以形容一個人的某種特定氣質(zhì)。

我們家的大木頭終于上班了，沒托任何關(guān)系(也無關(guān)系可托)進了能源單位，效益一直相當湊合。那年也是縣政府最后一次面向社會為電力系統(tǒng)招工。有了好的單位，哥哥的婚姻水到渠成。

而我，進入社會跟頭加撲爬，諸事不順，同事玩心機、包工頭卷款跑路、人性的惡，我在底層無力吐槽。包括期待的那種窮愛情富著過（物質(zhì)清貧，精神充實）的夢想，從來就沒出現(xiàn)過，永遠也沒機會了，因為人生只有結(jié)果，沒有如果。

班里有背景的同學馬上就有了很體面的工作，盡管讀書和我一樣瘟，甚至還不如我，出了學校命運把我們推向兩個極端，有傘的娃，有了編制的高貴，光腳的娃，有了民工獨特的氣質(zhì)。打工從18歲貫穿到33歲，精神世界仍然很貧乏，十多年彈指一揮，這些年是怎么熬過來的？我沒有勇氣回憶，揭傷疤的感覺不安逸。

這世上，窮人對孩子是隨流，富人對孩子是托舉，你不得不承認。

所以，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突然登頂?shù)膫髡f，只有看得見的受罪和看不見的倔強。明天，對任何人都有著太多的不確定，富甲一方的；大限已到，家庭拮據(jù)的；債臺高筑，明明有理；卻敗了官司……我們唯一能做的，只有默默抗爭，努力挽回頹局，最終還得聽天由命。惡人耄耋紅光滿面，善輩濟濟英年早逝……

最近在媒體上看到了久別的羅老師，一臉滄桑，人也憔悴了不少，腦袋上的頭發(fā)可以數(shù)了，心里挺不是滋味。親人、朋友面對無法逾越的困難我們會心疼，這樣的社會良心一樣讓我們心疼。

一個優(yōu)秀的大廚如果無能為力，多半因為食材匱乏。一個法學專家的無能為力，懂得都懂……突然就明白了一些話：曾經(jīng)讀得了圣賢書，卻管不了如今的窗外事，心生憐憫是我，袖手旁觀也是我，共情是我，義憤填膺是我，無能為力也是我，這種情緒就像疾速射出的子彈，顆顆正中左胸。

生活總是苦多甜少，我很珍惜，包括被命運之神光顧的瞬間：2019年9月，興奮之秋，當?shù)卣饩拶Y在工業(yè)園區(qū)立項了烯烴項目，中標方是河南洛陽某集團公司，我們有幸成為施工方的合作伙伴，之所以說有幸，是因為我們小店距甲方下榻賓館不到200米。那種幸福感沒法形容，對，就像老鼠一頭栽進進米缸！正打算如何接住這潑天的富貴，三年口罩將該項目按了暫停，就像家里有一套非常值錢的拆遷房，正當你笑咪咪憧憬拆遷后的各種美好，忽然被通知不拆了，真的不拆了！永久不拆了！美好瞬間成了沒好，直到我的甲方全部撤回洛陽總部，那種崩潰，好似當頭一記悶棍，讓我兩眼發(fā)黑……

該項目胎死腹中，蓋有兩枚大紅章的合同，我簽了個寂寞……

一晃6年，白駒過隙，新冠己成舊傷，今年初，無意間在官網(wǎng)看到那個項目動工了，而且得知別的公司接管了整個項目的廣告工程，說實話，心很疼。

勸別人，我大道理一套一套，事情落到自己頭上，就想用繩子一套。

這種因欲望產(chǎn)生的痛，自愈很慢，今天是7月的第二天，心里總算釋然了一些，不容易。

都說遇到不開心就去遠處走走，包治各種“藍瘦”，那是有道理的。驅(qū)車戶外，不經(jīng)意間，氣勢磅礴的天象驚艷到我，天邊風起云涌，烏云密布，閃電劃過長空，頭頂正上方，雷聲炸耳，曠野，除了車里，無處可躲，家里220V的照明電誤摸一下都渾身發(fā)抖，大自然幾億伏的高壓電如果打到身上一定很疼，我咋看都不像個壞人，如果讓雷給劈了，那命也太苦了，要是真嘎了，別人開不開心不曉得，那幾個債務(wù)人一定笑成彌樂佛。

有那么一段時間，拍攝星空上了癮，雖然成片率很低，但仍不妨礙我守著機器，在寒風中瑟瑟發(fā)抖的造孽樣子，清鼻涕流了一嘴，咸淡我也顧不上了，璀璨的星空美的讓我動容。那一刻，我忘了湊房租的艱難，忘了假惺惺的應(yīng)酬，忘了討債當孫子的尷尬，忘了獨自躺在手術(shù)臺的孤單，忘了法院心力焦悴的維權(quán)，忘了別人居高臨下的喝斥，忘了醫(yī)院守著親人受盡病痛的無奈，也忘了帶著傷病施工的難過……

那是喜極而泣的純粹，非圈內(nèi)人不能感同身受，所有世俗在這一刻被靜止，我感覺自己好輕松！好干凈！好自由！

如果說人間值得來一趟，那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美好的瞬間，如同那些已謀面、或未謀面的壇友，總會讓我時不時想起他（她）們，同秉性者相吸，不論性別。因為真誠，所以值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