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頭豬。
我是一頭見過些世面的豬。
我是一頭見過些世面卻最終還是要被人宰殺的豬。
早上,主人和那個跟我長得差不多的胖子從我的宿舍(就是豬圈)外面走過,興高采烈的談?wù)撝i價。胖子每次來,都有豬要去坐車。因此,豬們都很高興見到他。那些將要坐車出去豬,都高興得一踏糊涂,興奮的在宿舍哼哼唧唧的唱著歌,歌詞的內(nèi)容就是不外乎就是先謝謝胖子,再感謝胖子啊什么的。但坐上車的豬,就再也沒有回來過,誰也不知道它們?nèi)チ四睦。盡管這樣,豬們還是都盼著坐車,因為從來都沒有坐過那玩意兒,實在是好奇。坐車就是去屠宰場,這事是我后來才知道的,真所謂好奇害死豬。
我卻不怎么喜歡這個胖子,因為我知道他來不是好事。還有,這人長得太不怎么樣了。倘若他用四肢走路,肚子也能著地;倘若我不用四肢走路,我的體型要比他健美。
我聽到他們說,說我的肋骨(俗稱排骨)都賣到十六塊一斤了!
于是,我悲喜交加。
我悲的是,又有很多人將吃不起豬肉;喜的是,再也不會被主人罵作“賤貨”。
其實還有讓我更悲和更喜的。
讓我更悲的是,我就快要被運到屠宰場,結(jié)束我的豬生(類似人類說的“人生”)。讓我更喜的是,這樣的豬生,實在沒意思,不如早點死了的好。早死早投生,將來再也不做豬,但也不做人。
我曾經(jīng)也是一頭有理想的豬。
那時候有個姓王的飼養(yǎng)員,好像叫王小波還是什么的。王姓的飼養(yǎng)員說,他這一生最最佩服就是一頭豬,一頭特立獨行的豬。這頭豬我行我素,不屈服于任何人及任何豬,無視生活對它的設(shè)置。連人都佩服的豬,就是了不起的豬,偉大的豬!
倘若我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那么頭特立獨行的豬,我便不會夢想做一頭特立獨行的豬。倘若我不想做一頭特立獨行的豬,我便不會為做不成一頭特立獨行的豬而苦惱。
沒有理想,便不會為理想不能實現(xiàn)而苦惱。想必,一切苦惱皆源于自己的不滿足。
我的理想,被埋沒在豬圈里。
豬圈,早已被設(shè)置成為讓豬們吃了飼料長肉的地方,當然不會培養(yǎng)豬才。豬們一生下來就被注定要走過這樣的豬生。我生活在這樣的豬圈里,我又怎么奈何得了生活呢?
我深深的嘆息,我為什么不生在沒有豬圈的時代?
據(jù)說人也是從一生下來,生活就被設(shè)置成為了定式:上幼兒園,小學(xué)中學(xué)大學(xué),工作、成家、生子。
人都很難改變自己的命運,何況我是一頭豬。
想到這些,我覺得作為一頭豬,我很安慰。我不由的咧開被人鉗掉獠牙的嘴,“嗚嗚”的笑笑。
然而,笑過之后,我又覺得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。
沒有了大熊貓,豬還是豬,世界還是世界?墒侨绻麤]有了豬,將很難想像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。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窮兇餓極的人們,吃完了非保護動物,接著吃保護動物。吃完最后一頭大熊貓后就開始相互吃。世界將會變得亂極了。
按理說,我們應(yīng)該享有非常高的社會地位才對,但事實卻不是這樣。
我們一生下來就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豬圈里,吃著人類的殘湯剩汁,或者用各種化學(xué)原料勾兌出來的所謂飼料。我們生活的全部意義就是長肉。沒有哪個豬喜歡這樣的生活。
你再看看那些狗們,成天跟在主人后前,或者被主人摟在懷里,吃香喝辣。它們能到處跑,還可以穿花衣服,最讓豬羨慕不已的是它們可以肆意交配。
我都不曉得,它們?yōu)槿祟愖隽耸裁,會有如此待遇;蛟S只因這些狗日的狗命好吧。
人們經(jīng)常罵人說:你笨的像豬一樣!
是的,豬確實很笨?墒悄阌窒脒^沒有,人類讓我們普及過九天義務(wù)教育了嗎?我們沒有文化,沒有見識,那還不允許我們笨嗎?
你看看,做豬有多不容易!
豬一輩子豬有多不容易?你說有多不容易就有多不容易!
我們從生下來就沒有見到過父親。我們問母親,父親呢?母親邊抹眼淚別搖頭,什么也不說。我想,父親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豬。所以也就不再問起。
等我們稍大點,就又告別母親,這一別就又再也沒見過母親。
主人每天給我們吃激素,讓我們吃下三斤飼料,長出三斤肉來。他們恨我們不能吃三斤飼料長出五斤肉。我們的身體急劇的膨脹,皮膚繃得像快要炸裂,時時刻刻都生不如死啊!人類嫌我們肥肉太多,又給我們喂什么瘦肉精,讓我們個個長得像田亮。
可是,有誰來理會我們的痛苦呢?后來有了生豬協(xié)會,我以為他們會為我們出頭,豬的苦難日子就要到頭了?墒,他們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,只管漲價,從來不為我們維護豬權(quán)。
豬權(quán),豬權(quán)你知道嗎?
后來,人們吃了吃激素長大的豬的肉,就慢慢的變得像我一樣。他們是不是也可以嘗試一下瘦肉精呢?吃了個個都長得像運動員。
會遭報應(yīng)的!
人們常說,豬肉價格是CPI的風(fēng)向標。豬肉漲價了,CPI指數(shù)也跟著瘋漲,于是老百姓就開始罵我們是萬惡的豬。可是人類又知道不知道,我們作為弱勢群體的豬,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身價的,豬肉的價格掌握在那個肥的像我一樣的人的手里。豬肉跌價了,老百姓到是高興了,可是主人們就整天看我們不順眼,動不動就罵我們,打我們,不高興了還不給我們吃飼料。因為我們是賤貨。
這些都算了,還有更可氣的事。
我在長到一個多月的時候就被人踩在腳下,隨著腹部一陣劇痛,然后就失去了尋歡作樂的能力,變得公不公母不母。直到現(xiàn)在,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別。自以為是的人類啊,是誰給了你們這樣的權(quán)利?
很想出一本《豬權(quán)狀況白皮書》,可惜我們又沒文化,更沒靠山。
那天去屠宰場的車在大馬路上翻車,我被甩進了路邊的草叢,當場暈了過去。當我醒來時,周圍一個同伴也沒有了,車也不在了,我就只好一個豬到處流浪。
這些流浪的經(jīng)歷,認我成為了一頭見過些世面的豬。
流浪的日子里,我見過了車水馬龍,見過了除了主人和胖子以外的人,見過了以前坐車出來的那些同伴被肢解后的各個部位,見過了真正的公豬和母豬。該見過的都見過了,不該見過的也見過了。再后來就又被抓了回來。
世界就是如此,我也不過就是一頭豬而已。
豬之傷,傷得起,盡管傷!